杨烟袋是个老税务，也是个老烟客。烟抽得凶的人，大约性格就犟。杨烟袋与大小领导都闹过或大或小的别扭。国地税机构分设的时候，杨烟袋找领导要求分到国税局，那时候没找领导要求分到国税局的干部很少。都找，杨烟袋也找，别人找了都起作用。研究杨烟袋的时候，有个领导说，他呀，抽烟那么凶，一天至少要抽两包烟，哪里来的钱?这样不清白的人还是分到地税局去。

　　杨烟袋便到大山深处的一个小镇当了地税专管员。

　　杨烟袋从此吸烟更凶，只是再不吸包包烟，每年秋天都要跑到种烟的农户家里选购几十斤晒得黑黑的白兰烟，认认真真地拣净烟梗、细细地切碎，喷上白酒上坛，然后将烟坛子放在办公室的角落里，使屋里常年弥漫烟丝的清香。

　　二十年如此。

　　杨烟袋有一只不离手的烟斗，黄杨木的烟杆杆被杨烟袋粗糙的手摸得溜巴光，每每杨烟袋点燃一锅烟丝狠劲吧唧的时候，那黄铜做的烟锅便在太阳底下如金子般的闪闪发光。

　　找他办事的纳税人很多，见过世面的不少，都知道烟搭桥、酒开道的道理，一见面，总是先递给他一根高级烟然后再说话，会来事的更是一包包地扔。无论是根根烟还是包包烟，杨烟袋一一回绝。装烟的人便一脸不高兴;何苦呢，烟酒不分家，抽我一根烟，也算不得拉扰腐蚀税务干部吧。这时候，杨烟袋便举起烟斗说：卷烟没劲，没烟锅子有味。天长日久，小镇的人都知道杨烟袋从来不抽卷烟的。

　　杨烟袋为人很热情，收税却古板，一就是一，二就是二，按政策该收一元钱的他决不收九角九分。无论亲疏远近，一视同仁。有一回，他一个开饭馆的叔伯兄弟想少交点税，拿了两条高级烟找他。杨烟袋脸色很难看的盯着两条烟，如盯着仇人。后来杨烟袋说：你是晓得我的，何苦还捏我的软肋?烟不得收，税不能少。没有后门开，小镇的纳税人反倒更踏实。小镇的纳税人说：国家的税款少不得，哪个少了税款，杨烟袋那里过不得身。

　　物换星移。小镇的经济越来越活跃，小镇的地税收入年年都增长，杨烟袋很忙，烟也抽得更凶。直到有一天杨烟袋一口鲜血喷到正在开的税票上，头一歪，便再也没有醒来。

　　出殡的那天，小镇的几百男男女女自发地送杨烟袋上山。当最后一挂鞭炮的硝烟散尽后，他们惊讶地看着杨烟袋的儿子慢慢拿出一条芙蓉王，慢慢地撕开烟纸，慢慢地将洁白的纸烟在坟堆上插出一个花圈，又一根根将烟点燃。有人突然说：搞错了吧，杨烟袋从来不抽纸烟的。

　　杨烟袋的儿子嚎啕大哭起来。杨烟袋的儿子说：他只在镇上不抽纸烟，回家休假的时候，天天要我给他买好烟抽。

　　小镇的人震惊了。小镇的人感叹说：怎么好人就命不长呢？(石门县纪委 徐海帆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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